淮上名家 | 哲学向左 艺术向右 朱华居中——记当代抽象水墨画家朱华

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于历史，对于历史上的风流人物佩服得紧。在我国的艺术史长河中，以诗书画著称的大家群星荟萃，唐代的王维、宋代的苏轼、明代的文征明和清代的郑燮，可谓是“诗书画”三绝。

朱华先生是我于淮安师范求学期间校内的一位美术教师，我曾经就此问题向他求教，朱先生说，艺术都是相通的，古人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。得到了这样的教导，我自然要去探究一番。然而，在这探究的过程中发现，朱华先生其实早就在实践“艺术是相通的”这个理论了。

朱先生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美术专业，是恢复高考早期的大学生。那时候大学生金贵，而美术特别是艺术专业更是稀缺。而先生一直以丹青为伴，乐在其中。《晋书·顾恺之传》载：（恺之）尤善丹青。对于恩师而言，也同样适用。在老师看来，“竹帛所载，丹青所画”，同宗同源。

他推崇苏轼的观点：“味摩诘之诗，诗中有画；观摩诘之画，画中有诗。”意思是品味王维的诗，诗中的意象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；观赏王维的画，画面中处处充溢着浓郁的诗情，“诗画本一律，天工与清新”，绘画不能只满足于形似，应重在神似。这对于朱华先生的创作而言，无疑有着理论上的巨大助力。他习惯将哲学思维融入绘画创作中，追求形式与内容、技巧与意境的完美结合。正是这种惯常的创作方式，使得他能够在当代艺术的研究与实践中不断探索和创新，坚持走一条独特而富有深度的艺术道路。

朱先生认为，古人作画，重于写意，也就是苏轼所倡导的“神似”，立意要深远，不能流于形式。“很多画家到最后创作出现瓶颈，无法突破，这不是技法上的瓶颈，是知识层次的高度不够。”因此，他一边创作，一边不断从书本中汲取营养，让文化来浸润艺术创作，让艺术创作诠释文化的内核和内涵。

这样的实践无疑是有用的。他的作品无不浸润着哲学的思辨，又诠释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深刻思考和领悟。他认为：哲学对于艺术的深度有提升作用，同时对艺术的过度解读也是很严重的问题。艺术有了深刻的感觉之后其本身出现的问题是技术问题，总的来看，技术问题是根本的问题。无论是冷水墨的冷峻，还是热水墨的张扬和迸发，都是表达方式的不同。视觉的冲击和引发的思考是振奋人心的，是叩动人心弦的，能触碰观者内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且让人醍醐灌顶的。这就是朱华先生画作的魅力。

因此，他总结道：当以哲学为命题进行创作时，在诠释其意义之外，绘画的“形式感”是不可或缺的；一旦所谓的形式感形成之后，接下来发生的兴趣点则主要是怎么样去强化“形式感”，包括对材料的选择以及基本的绘画语言符号的使用，并通过形式因素的知觉而产生特殊的心理感受和情感体验；此时“形式感”不断强化并显现“多样化”，直到新的想法出现时为止。   

这给我在写作中也提供了有益的提示。在创作中，我们往往注重形式和技巧，这让创作总是延续固有的思维，很容易就进入“程式化”的桎梏，而朱先生的理论让这种“程式化”达到极致，实现了创作的“多样性”。

一直以来，我都是一个合格的观者或者观众，或者说是一个比较合格的评论者，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创作者，事实上，我在绘画和艺术上的能力，仅仅停留在理论上，实践几乎没有。然而，这并不影响我鉴赏和评论艺术作品，而这其中的理论素养，得益于老师的孜孜不倦的启蒙和我持之以恒的阅读。

 ▲莽莽原野 50x70cm 宣纸 丙烯 墨 2019年

朱华先生曾在他的艺术笔记中写到：白是虚空，黑为深邃。什么是黑？什么是白？黑白又是什么？不就是太极阴阳吗？中国传统哲学的核心。我也怀疑朱华先生一定深入地研究过王阳明的“心学”，因为在他的创作中，很多时候能够看到王阳明心学的影子。

近年来，朱华先生创作的水墨画，用深度意向和隐喻来塑造内心世界，把强烈的情感埋藏在看似平静的水墨里。通过笔触、滴洒和材料进而走向纯粹抽象，用一种高超的平衡感和控制力，从偶发性中追求“绘画感”，体现了他一直所痴迷的记忆、直觉、知识，借艺术之名表达他对艺术本体的看法和态度。这种创作是新颖的，更是具有思想性的。

创作上的“心动”，能够保持对世界的最感性的认知，能够保持强烈的求知欲和探索欲，更能为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和灵感。这让我不禁想起王阳明心学中“风动幡动”的典故来。慧能大师云游到广州法性寺时，听到两个和尚争论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。一个小和尚说是风在动，另一个小和尚说是幡在动。慧能大师则说：“既不是风动，也不是幡动，而是你们的心在动。”（‘非风动，非幡动，仁者心动。）         

王阳明一直致力于“知行合一”理论的创新和实践。朱华先生是这一心学理论的践行者。朱先生学贯中西，他认为：自然景象原本是相对静止的，与人发生关系后即产生了变化。而人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，就是开辟道路，去接近你所心仪的景色，而非不断的停顿下来对自己的痕迹流连忘返。   

因此，在创作中他不仅大量借鉴和实践古人在创作上的方法和技巧，理论和经验，更善于从西方艺术中汲取创作的灵感和营养，并将中国古代的绘画艺术与西方艺术进行比较和融合，各取长短。因此，朱先生的作品恢弘大气，既有宏大叙事的纵横捭阖，亦有个体细节的描摹和拿捏，可谓理论联系实际，相得益彰，毫不违和。

朱华先生在总结创作经验时写到：“面对西方现代主义的精品力作，我发现他们许多非古典、非写实的东西与中国绘画中的写意精神非常相似，如果将二者相生相成，中国人转化吸收的能力有较大的优势。”

他甚至断言：中西艺术的“竞技”无需传译，如同武磊在西甲比赛，尽管语言不通，但是好的技术一个眼神就在传递一个信息，这一切都跟内部的规律相关。这也正好解释了他一直所推崇的“艺术是相通的”创作理论。毕竟在他看来，在中国传统的艺术中最接近水墨艺术的是京剧。  

 ▲盛宴的落寞   70X50cm  宣纸 丙烯 墨  2020年

德国小说家和散文家托马斯·曼认为，孤独能够激发人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，帮助人们更好地反思自己和生活‌。因此，他固执地认为：“孤独是每一个天才的诞生地”。对此，我深以为然，朱华先生在我眼里就是孤独且倨傲的，因为一个深爱哲学的艺术家一定是孤独的。

哲学需要凝思，而艺术需要激情，需要发现，需要融入。这本就是矛盾的，对于朱华而言，与世界的矛盾是哲学本身决定的，与世界的和解却是创作本身所决定的。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基督徒，却并不妨碍他相信上帝的存在；他同样认为绘画“是一个矛盾体，有时它要呈现一些东西，有时它又要遮蔽一些东西，作品最终会使人捉摸不透亦会产生某种幻觉。”因此，对外来的克制和对传统的包容态度常常反映在作品中，正如他对哲学的理性和对艺术创作的感性一样。

于是，我们就看到这样一个朱华，在与世界的矛盾与和解中回环往复。他把这种矛盾、这种冲突、这种回环往复，全部融入到了创作中，他需要别人通过画作，通过艺术品获得某种思考，或者某种触动，甚至是某种理解，而这些并非世俗中所流行的“认可”。正如他所说，“ 绘画是一个容器，它可以容纳人生的各种情感体验，将那些本来游离于绘画之外的生命最初的感动和欢笑、痛楚与悲喜清晰地展现，让所有人一同分享。”他甚至将视角转向了纯真的孩子们，他在创作中甚至惊喜地谈到：小朋友的眼睛是雪亮的，对我的作品的解读出乎意料之外。

于是，我们看到了“返璞归真”的朱华先生，见识到了或凝重或洒脱，又或者欲说还休的朱华先生的作品。每一张作品背后，都有着一种挣扎，一种抗议，一声声的呐喊，甚至是一种深深的、融入骨髓里的思考与孤独。

这也许属于哲学家的悲哀，又或许是属于艺术家的狂欢。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，一千个观者眼里有一千幅不同的作品，而无论是作家也好，画家也罢，他们只是把“看到的世界”和“想到的世界”通过艺术的手法展现给读者，这原本是极简单的事，而哲学家们需要揭露世界的真相，这原本也是极简单的事。而一旦用艺术作品把世界的真相用“哲学艺术”的形式展现给读者和观众，这就是最不简单的。朱华先生所做的，大抵是这样的工作。

  ▲无题（一） 70x100cm 丙烯 宣纸 墨 2021年

这并非哲学思辨的话题，而是艺术创作的话题。“看山是山，看山非山，看山又是山”算是老生常谈了，而真相只有哲学才能更准确地通过语言表达：终点也是起点。

艺术或许也是这样。是这样吗？朱华先生并没有明确对此发表看法，但是从他的一幅幅作品中，我能管窥一斑。他的作品并没有陷入抽象主义的桎梏，更加自由，甚至超越了抽象主义的表达。也许，朱先生认为的抽象主义似乎太过“保守”，以至于他可以从抽象主义中汲取营养，却永远对其创作思维和立意保持“克制”。而这种克制，是纯粹的克制，而不是保守，更不具有任何针对性；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包容，同样是纯粹的，而绝不是盲从，更多的是一种继承和认可。这是朱华先生的骄傲，也是他的哲学思维使然。在他看来，固步自封的艺术迟早要消灭。唯有创新、进取，才是保持旺盛创作精力的不竭动力。

艺术理论研究是最核心的艺术规律的总结，路漫漫其修远兮，朱华先生更像是一个虔诚且孤独的行者，原本可以走平坦的路，他却选择了最坎坷的那一条；原本可以云淡风轻，他却选择了电闪雷鸣，这是他的创作性格，更是他的学术精神。

我喜欢赏画，更喜欢“读画”，画如人生，读画以知人，欣赏过无数的画作，读过的却不多。

朱华先生的画，是我读得最艰难，也是获得感最高的作品。

 ▲自由的虚空  70x50cm 宣纸 丙烯 墨 2020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