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高军：上河下

　　从河下御码头登临湖嘴石板街，我被古镇的时间定义，犹如走进了繁华的淮安版的“清明上河图”。

　　一阵风拂过耳膜，如梦如幻间，我在西湖嘴见到了明代诗人邱浚挥动如椽巨笔正在书写“十里朱旗两岸舟，夜深歌舞几时休。扬州千载繁华景，移至西湖嘴上头。”又见康熙江南巡视，“红灯十里帆樯满，风送前舟奏乐声”，龙舟浩浩荡荡，华盖惊呆惊艳了河下，钟声阵阵，香烟袅袅中，康熙钦赐闻思寺寺名。一条贯穿南北，由青石铺就的路面上，李白、白居易、刘禹锡、苏东坡、范仲淹、杨万里、张耒、文天祥等纷至沓来，夫差、韩信、梁红玉的兵士相隔数千年、数百年的光阴，用战车呼应，压出的车辙将繁华伸往古镇深处，一直到北辰坊的石阶前。

　　阳光染在斑驳的墙上，古镇拙朴自然。走在青砖黛瓦，流檐翘角的屋檐下，经过回廊挂落，雕梁花窗前，河下古镇的神奇魅影不断掠过我的眼前。

　　一百零八条街巷，一百零六座园林，六十三座牌坊，四十四座桥梁，五十五座寺庙，犹如老者的骨骼和筋脉，支撑着一个2500年古镇的脊梁。历史上，古镇“是处街市繁华，晚间灯火烛天，管弦盈耳”。据说，“市不以夜息”的古镇一条街巷只卖(或生产)一类商品。所以，走进古镇的街街巷巷，你会感觉古镇街巷的名号占尽了三百六十行。在小巷里行走，你需要什么，就去什么巷子吧!米巷，你能见到晶莹剔透的稻米;油巷，你能买到各种油料;白酒巷，你能沽到陈年佳酿;花巷，你能闻到浓郁的花香;估衣巷，你能挑选到适时的服饰;竹巷，你能寻找到日常用的竹制品;铁巷，你能见识到炉火熊熊、叮叮当当的打铁场景;茶巷，你能喝到天兴观三官殿神座下的井水泡制而成的名茶……这些小巷或长或短。短的只有数十步，转眼间就能走出来。短巷的尽头，多是荷塘或田园，有野趣横生的韵味;长的小巷有几百米，长巷中，会有名人古宅或历史遗迹，让你流连忘返。诗谣“桂花飘香菊花黄，文楼汤包人争尝，皮薄蟹鲜馅味美，入喉顿觉身心爽。”的文楼就在这长巷里。相传乾隆皇帝南巡，得知文楼“文友文心文趣，宜茶宜酒宜诗”的盛名后，与纪晓岚亲临小楼，对对子，品汤包。想不到的是，一个小姑娘信口出的联：“大小姐，上河下，坐北朝南吃东西”让君臣苦思良久，竟哑言无对。从此，“大小姐”“上河下”成为佳话，从古镇的一条小巷，转入另一条小巷，与鳞次栉比的店铺，木雕、砖雕、石雕构建的徽派民居，沿街叫卖的茶馓、朝牌、油端子、豆腐脑、麻团、老卤大头菜等，以不同的风景在等待着你。

　　河下古镇的名人和古迹，众多、非凡。最著名的就是明代杰出的文学家、世界文化名人、中国四大名著《西游记》的作者吴承恩。他的故居古朴典雅，坐落在打铜巷尾。青砖小瓦四合院内有书房、花园。《西游记》是一部家喻户晓、男女老幼都十分喜爱的神话小说。这部闻名于世的小说，就成书在这里。从吴承恩故居西行百米就到了明嘉靖年间状元沈坤的府第。沈坤是淮安自科举制度以来的第一位状元。在家丁忧期间组织乡勇抗击倭寇，是与戚继光、余大猷等人齐名的抗倭英雄。可惜，后来遭奸人诬陷入狱冤死。徜徉河下古镇，移步即景。东北处有巾帼英雄、抗金名将梁红玉的祠堂和大型塑像;西北处有清末著名民族英雄左宝贵的墓、千年古刹闻思寺、回民色彩浓郁的清真寺。古镇的南边，有兴汉三杰之一的韩信祠、钓鱼台、漂母祠，西汉辞赋家枚乘、枚皋亭，“民族小号手”新安旅行团出发地、新安小学旧址……古镇的中央有医学宗师吴鞠通的中医馆、清代三大弹词之一《笔生花》的作者邱心如生活的桐园，近代船政大臣裴荫森的故居……

　　漫步在河下古镇的青石路上，沿着城河，我穿过河下古镇每一茎血脉。望着古镇老屋旧墙的每一块砖瓦，我不敢做任何声张。置身哺育出67名进士、123名举人、12名翰林，而且状元、榜眼、探花三鼎甲齐全的“进士之镇”和河下古镇近乎奢华的“名人方阵”内，容不得我半点任性，身体内只有膜拜的真情。

　　面对河下古镇，我虽内心卑微，但不愿离去。在桔黄条石铺成的程公桥上，手扶白矾石做的桥栏，望着城河两岸大红灯笼高高挂，道路两旁的垂柳迎风起舞，我沉醉其中。城河里的水清莹澄澈，河底水草清晰可见，微风吹过，河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。河边的码头上，有老人在淘米、洗菜、浣衣，有顽童在戏水，哗哗的水声和树上的鸟鸣声相应和。远眺古枚里，“家在枚皋旧宅边”的萧湖小岛上，树木、花草和亭台楼阁倒映在清澈透明的湖水中，那和谐、淡雅、飘渺的意境，只有从唐诗宋词或水墨画中才能寻到。波光潋滟中，人们或在泛舟观景，或在伸杆垂钓，或静坐岸边，或看云卷云舒。一时让我恍惚得不知是在天上，还是在人间。

　　这古朴而深重的河下古镇呐,处处显现“壮丽东南第一州”的气派，时时彰显“运河三千里，最美是淮安”的典型景致。我没有想到，古镇的青砖黑瓦在时间的针脚处给我留下了珍藏，没有想到古镇光滑条石的缝隙里为我铺展着日光流年，没有想到河下古镇那此起彼伏气韵悠扬的叫卖声，那杂杂沓沓的脚步声，那叮叮当当的挑担声，那吱吱嘎嘎的独轮车声，穿越百年，仍在街巷的每一个拐角处涌动，让我在时光的停顿中如此的多情、多梦!

　　流连河下古镇深处，河下古镇与其他古镇迥然不同。她相对沉寂，并不喧嚣，好像还在酣睡。正因为酣睡，古镇才“古”。探访“明清阁”，既访盐商老院，又赏古玩字画，聆听古琴古筝;围炉“老虎灶”，作客“私塾馆”“进士居”，行走在钱庄、当铺间，看看石磨、风箱、砖雕、摇绳机等老物件，细品慢酌半壶清泉，忘却了烦恼，留下了澄明;走进“上河下”文化中心，一帧帧旧影绚美了岁月如歌，呈现了牵肠挂肚的乡愁，黑白也好，彩色也罢，它像弯曲古镇的巷道，带着古典的繁荣，等待与你相遇的目光，等待你释放体内丰茂的叶绿素，在温婉的时光驮起古镇的梦想;驻足“华夏酒器馆”，耳鼓里充满的不是商家不厌其烦的口号，而是收藏老者最甜与最香的故事。近万件奇樽异盏，千姿百态的展藏品按名人名流、神话故事、军事科技、纪念记载等16大类,从形、神、艺、文、饰、质等多方面，真实地记录、记载和展示了辉煌灿烂的中华五千年历史文化,一板一眼向你展示填满情怀的力量，让每一个来馆欣赏的人：人在馆里，情在心中。

　　这就是河下古镇的质感，如微醺的陈酿令人迷醉。这就是河下古镇的魅力，如迷人的灯盏，即使你离开了，光晕还在;走远了，你与她的故事还在。这就是河下古镇的禀赋，如延绵不断的念想，担着淮安发展的这头和那头，正一笔一划重书往昔的风采。

　　河下古镇是活着的城市博物馆，是洗尽铅华的历史再现，更是一幅流金岁月的石雕木刻。我想，这样的古镇会钻入你的心扉。要不，你来吧，上一回河下，赏一回古镇，千年河下古镇的梦里，一定会为你留一段精彩的故事，留一个美好的情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