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那年四十八‖陈国江

       我四十八岁时跟妻子聊天。我说，父亲去世的时候，母亲才四十八岁，如果我现在死了，你会不会嫁人?妻子脱口而出：肯定不会。我信。

　　妻子也问我。我实话实说，如果你现在死了，我肯定会再找女人的。于是，妻子大失所望，说：我知道你会的，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。

　　男人也许该骂。不过，一个活着的人，还有必要对一个死去的人坚守、专一吗?如果说，一个女人活着的时候，拚命追求男人对她的专一没有错的话，那么当她死去的时候，也要求男人专一坚守，那就是自欺欺人了，同时也是很不道德的。那么男人对女人而言，也同样是一个道理。

　　母亲那年四十八岁，在我当时看来，已经显老了。哥哥的孩子已经四岁，我的大女儿也已经出生，她是一个标准的奶奶了。而当我四十八岁的时候，怎么看怎么说我也不会服气已经老了。除了身体略有发福，鬓角有些许扎眼的白发，那心态可年轻着呢。要不然妻子问我，她要是“如果”了，我怎么会如实地说还会找女人?

　　父亲去世后，舅舅觉得母亲还年轻，曾跟我们兄弟商量给母亲找一个伴。我们表示不反对。但后来舅舅再也没提过此事，也像忘记了。过了两年，又有人正式的找我们兄弟商量，说有一个人适合我母亲。其时，哥哥做了学校的校长，而我也做了乡政府的干部。都是有了点脸面的人了。来人说哥哥要看我的意见。而我则说，我应该听哥哥的意见。因为我们扯皮，都不发表意见，此事又不了了之。母亲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，像往常一样，干活，吃饭，睡觉。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眼见着母亲一天比一天苍老，就像秋天老熟的庄稼。时间真是过得飞快。因为我和娇妻爱女一起生活，快乐无忧，幸福无比。一晃，二十几年过去了。只不问母亲这二十几年是如何过来的。母亲头发花白了，腰驼了，眼花了，耳聋了，脾气也固执起来了。

　　母亲七十岁时，真正的变成一个老太太了。我安排两个女儿专程去带她到我家住几天。她说：我不到人家去，不麻烦人家。终于没有来。我听了，心里实在难受。自己的儿子，成了“人家”，分明是我们母子的感情生分了。细想起来，这二十多年，我哪里认真想过母亲?因为我的疏远，我和母亲只不过是一个熟人而已。她说我家是“人家”，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让我听了很难受的大实话。

　　四十八岁的母亲，为谁守寡?母亲多次说过，她是不会为死去的父亲守寡的。这就是说，母亲是为了我们兄弟的脸面，深藏了心中那一份爱，牺牲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。她为我们而孤独半生，而我们醒悟已迟，如今无论怎样做，也抹不平母亲心中的伤痛。

　　我是不赞成守寡，不反对老人再婚的。但是，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，我为何表现得那么冷漠?这一种冷漠，对一个人的伤害，胜过刀剑千万倍。而这个人，正是我，受伤害的却是我最亲最爱最尊敬的母亲啊!

　　[作者简介]

　　陈国江，男，1960年9月出生。江苏东台人。政府机关退休公务员。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、江苏省杂文学会会员。出版散文集《安心草》。已发表散文、随笔、杂文、小说等200多万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