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子巷:枕着粮香与水声的记忆
堂子巷的名字,是从德泉浴室飘出来的。那座清朝就立在巷东头的浴室,像枚温润的图章,把“堂子”二字盖在了淮安城南门大街外的城墙根下。东头连着迎熏门的城砖,西头系着里运河的船帆,这条千余米的巷子,曾是淮安城最鲜活的脉搏。 拆迁前的堂子巷街区俯瞰图(李正林摄) 奶奶总说,旧时的堂子巷,是被粮食喂饱的。南乡的水稻顺着涧河的水来,船篙一点,便泊在巷南的码头,舱里的新米还带着水乡的潮气;北乡的玉米、大豆则靠驴子驮、独轮车推,车轮碾过青石板的“吱呀”声,混着赶车人的吆喝,从钦工、顺河一路绵延到巷口。我家那座坐北朝南的三进院子,就在德泉浴室西头八十米处,前院是粮行的门面,后院的驴圈总堆着新鲜的草料,粮仓的木架上,水稻与玉米的气息终年缠绕——南乡来的稻米饱满如珠,北乡的玉米带着土坯的厚重,它们在这儿短暂停留,再顺着西头的运河码头,去往更远的地方。 堂子巷西首原运河堤上坡道(李正林摄) 那时候的堂子巷,不止有粮香。饭店的幌子在风里摇,烟店的玻璃柜台后摆着花花绿绿的包装,糟坊的酒香能飘出半条街,榨油坊里“嘭嘭”的撞击声,是最实在的背景音。我总爱趴在涧河的石阶上,看大人们淘米洗菜,看伙伴们像泥鳅似的扎进水里。河岸边那棵老枣树,每年秋天都把果子缀得沉甸甸的,我们偷打枣子的嬉闹声,常被主人家的呵斥惊散,笑声却落进水里,跟着船桨的涟漪晃了很远。 变故是从抗日战争开始的。日本兵拆了城墙边的房子,我家的三进院子,硬生生少了一进。粮仓空了大半,驴圈也冷清了,只有涧河的水,还在默默流着。再后来,粮食统购统销,国营粮店和城南粮库取代了粮行,爷爷进了供销社,父亲去了工厂,堂子巷的喧嚣,像被收进了旧账本,慢慢淡了。 新建的堂子路上里运河节制闸(桥) 2018年,拆迁的机器轰鸣声打破了沉寂。青石板路被碾碎,老房子成了瓦砾,堂子巷变成了双向四车道的堂子路,里运河上筑起了桥闸,联起了南门大街与城西干道,车流滚滚,再不见当年的船帆与独轮车。 如今路过那里,我总会想起奶奶说的,当年粮商们在油灯下算账的模样,想起父亲讲的,他小时候在粮仓里捉迷藏的趣事,想起自己光着脚丫在涧河边追蜻蜓的夏天。德泉浴室的水汽、粮仓的米香、榨油坊的油味、老枣树的甜……那些味道早已散了,但堂子巷的影子,总在记忆里晃,像涧河的水,温柔地漫过岁月。(玉 见) |
【责任编辑:刘文 杨佳芳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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